疤面女人從奪寶客的隊伍中走了出來。

她雙手伸入外套裏，快速抽出兩把二尺長的尖刀。

“一群弱智！”她向那群跳舞的怪人，以及傻站著的奪寶客們說道。

接著，她開始向對面椅子上的人猛沖過去：“把戒指交出來，否則把你千刀萬剮！”

椅子上的人微瞇著眼，笑嘻嘻地說：“你肯定沒有男朋友！”

疤面女人已經沖入他所在的通道之中，在他們兩邊，一共四五十個跳舞的人仍然自顧自地扭動著身軀，似乎對場中發生的事情毫不關心。

在奪寶客們觀望的目光中，她已經沖到椅子上那個人身前六七步遠的距離。她伸展開兩臂，讓刀刃上的反光照在他臉上。

椅子上的人依舊笑嘻嘻地，好像在看一只發了瘋的猴子。

“你不給，我只好自己拿了！”她揮動手臂，雙刀朝椅子上的人頭部斬去。

毫無預兆地，疑惑的表情瞬間出現在她臉上，並就此定格。她的身體懸在了半空中，幾道血痕出現在她四肢與軀幹的連接處，並且迅速擴大。

刺目的紅色噴灑出來，好像一只吸飽了墨的巨大毛筆正把墨汁甩的到處都是——它以血為墨。

失去了四肢的疤面女人面朝下跌在了地上。痛苦的慘叫聲尖厲非常，穿破迪斯科舞曲的音幕，鉆進奪寶客們的耳朵裏。

“一個人彘！”椅子上的人站起來，看上去十分興奮：“完美的藝術品，派對真是越來越嗨了！”

在疤面女人殘缺的身體旁邊，四個怪人在將她扯作數段之後，各自持著一條斷臂或斷腿，重新投入到愉快地舞蹈中去了。

從椅子站起來的人開始扭動起身體，他一邊轉著圈，一邊來了段即興喊麥：“大家一起社會搖！搖啊搖啊搖！我們都是社會人啊越搖越風騷！”

在他的對面，奪寶客們死死瞪大著雙眼，眼神中是無以覆加的驚恐。

他們無不意識到，這裏並不是野外派對，而是古怪的地獄。他們也並非追逐獵物的獵手，而是被誘餌引到此處的可憐獵物！

奪寶客中，有幾個心理素質略好的，已經邁開了哆嗦不停地腿，試圖向後慢慢挪動。他們相信，再有幾步，就可突然加速，然後用全力逃離此地。

這四個人已挪到奪寶客隊列最後方。之前的頭巾男便是這四人其中之一。

若論身法和體力，在這群江湖人之中，頭巾男可謂翹楚。他暗暗運起內力，在突然轉身的同時，右腳猛力蹬地，箭一般向後躥了出去。

但他撞在了一具黑色的身體上，吃痛之下，他擡頭一看，發現從鬼車上下來的、引誘他們到此的黑人女子就站在眼前，擋住了他的逃亡之路。

他將手伸向褲兜去摸彈簧刀。

該死的彈簧刀，明明就在褲兜裏，怎麽越急的時候越找不到？

正苦悶之時，黑人女子的一雙手臂環過來，將他推進了她的懷抱之中，死死卡住。他奮力掙紮，卻毫無效果。他用膝蓋去撞她，她卻絲毫不知道痛。

他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具傀儡，變成了黑人女子的洋娃娃，跟著她身不由己地旋轉、扭動，跳起了老年迪斯科。

他的脖子還能動，在被跳舞的同時，他試圖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。

所有的奪寶客都一樣，他們被之前跳著舞的人們控制住，加入了舞者們的行列。

也有些力氣大的，或是武力更強的，雖不能被一名舞者完全控制住，但是，在兩個、三個跳舞的人合力之下，他們還是變成了身不由己的傀儡。

音樂聲更加嘈雜，燈光的閃爍頻率也越來越快。有了新的力量加入，這場派對變得更加有趣和熱鬧起來。

頭巾男渾身大汗淋漓，體表溫度持續升高。他開始感到眩暈和窒息。

為此，他將嘴巴張的老大，不停地大口喘氣和吸氣。除了跳舞，這已經是他唯一能做的事。

舞曲到底他媽的什麽時候才能完呢？他不禁想到。

他又聽到有人拿著麥克風說話，應該是之前坐在椅子上的人正在發表演講：“世界就要實現大一統！所有人都將同命運、共呼吸。”

“我們心連心，結成同一個靈魂！”

“一個大腦，同一個靈魂，每個人都是大一統軀體的一部分，也是全部！”

這他娘的說的什麽鬼話？怎麽完全聽不懂？頭巾男迷惑至極。

“窮奇是拯救！是升華！是進化的終極！”之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又開始喊麥：“讓我們在一起！在一起啊在一起！搖啊搖啊社會搖！越搖越風騷！”

旋轉停止，音樂也停了。

在黑人女子的手臂環繞下，頭巾男已經不能動彈。

但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，那是一張呆滯的臉，似乎在微笑，因為有喜悅的跡象。在她的額頭上，垂掛著一些紅色黏液，像是嚼剩下的口香糖。

一眨眼，這張臉由古怪變得驚悚。她忽然張開了嘴，嘴角咧到耳垂附近，下巴幾乎直抵胸口，仿佛能將他整個頭顱吞下。

從她猙獰的巨口和漆黑的喉嚨裏，噴出一股散發著濃烈腥臭的黏液，源源不絕地灌進了他的嘴裏、胃裏。

與此同時，所有控制著奪寶客們的怪人們，也紛紛張大巨口，將黏液吐入他們懷中如同兔子一般無助的奪寶客嘴裏。

迪斯科的音樂再度響起，舞池的燈光再度旋轉起來。

從椅子上走下來的人又開始喊麥：“鄉巴佬啊鄉巴佬，社會搖啊社會搖，最風騷啊最風騷！”

頭巾男感到意識逐漸遠去，雖然有幾次因為胃的鼓脹帶來的惡心嘔吐感，讓他間歇性地恢覆一絲可憐的清醒，但迷失來的更快，也更猛。

他四肢繃到僵直，喉嚨裏“咯咯”悶響，吐出去的東西又被更多的粘液給沖回來，返回到胃裏。

他覺得自己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噩夢。痛苦與某種詭異的快感相伴而生，讓他從反抗、抵觸，到莫名其妙地陷入其中不可自拔。

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，他看到場地的邊緣，從椅子上走下來那個人的身後，顯現出一道巨碩的影子。

這就是那傳說中的生物嗎？他怎會大的如同一座山呢？像犬還是豹呢？還是像牛？

一對龍角？鹿角？還是魔鬼的山羊角？

一雙巨大的暗紅色肉翅？為何會長著些稀稀拉拉的黑色羽毛？

鷹的嘴巴？邊緣卻長著密密麻麻的倒鉤和尖刺？是為了鋸開人的骨頭嗎？

那一雙深紫色的眼睛，絕不是獸眼！

是人眼？神之眼？是一雙只有存在了億萬年的生物或是神祇才有的眼！那眼裏的深淵，裝滿了亙古永恒的邪惡！

他身周無數盤旋纏繞的是蛇嗎？是他的尾巴？

不！是觸手！像糞坑裏蛆蟲堆一樣密集的觸手！每一條觸手的末端，都插在一顆小小的人類腦袋裏！

有許多觸手落下來了，有新的腦袋等待它們的插入嗎？

一條觸手刺過來了！

“噗嗤！”這條觸手從天而降，直直插入了頭巾男的腦袋裏。

伴隨無比痛苦和爽快的其妙感覺，在一陣劇烈的抽搐中，他的意識徹底脫離了身體。

當他觸電般睜開眼睛的時候，發現自己已經無處不在。在這裏的迪斯科舞池中，在天堂路的密林和泥坑中，在鴉鎮的人群裏。

他成了窮奇的一部分，他和所有觸手上的人連成了一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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